喪文化毒雞湯橫行，拍照式作文題尤顯可貴

　　人人手中有手機，人人都能拍照，像隨時看手機一樣，隨手拍也成了這個時代人們最普通最習以為常的動作。我們手機相冊里都拍了很多照片：女友、父母、孩子、深夜放毒的美食、旅途中的美景、姿態萬千的自拍、偶遇的奇葩。我們在生活中想象和憧憬過拍各種照片，與愛人的婚紗照，孩子的畢業照，自己的生日照，父母的金婚紀念照，春節團圓的全家福。――這些最常見的拍照，都是以個私情感和生活為中心，有誰想過為自己深愛的這片土地、生活的這個國家拍一張照片嗎？

　　你肯定沒有，很慚愧，我也沒有。每天手機都會拍無數張照片，透過鏡頭有無數個視角，卻從沒有過這樣的拍照視角。所以，當我看到今年高考北京卷的作文題“共和國，我為你拍照”時，被這個溫暖卻很陌生的視角觸動了?？夏岬系囊痪湓挸１蝗艘茫翰灰獑柲愕膰夷転槟阕鲂┦裁?，而要問你能為國家做些什么――很遺憾，成為名言和金句的結果多是：人人耳熟能詳，卻只是嘴上說說而已，只是演講稿中的動人排比和煽情修辭。別說“為國家做些什么”了，甚至很少有過這種國家視角。相信考生看到這個題目時，都會產生這樣的陌生感，天天拍照，卻從來沒有想過拍這樣的照片。

　　這種陌生感，正體現了這個作文題的價值，讓考生們能突破日常視野的盲區，超越個私和碎片的關懷半徑，提升看問題的思想格局，伸展自己的想象，用怎樣一張照片去描述自己對這個國家的愿景。拍照慶生，是人們的生活常態，顯然，命題者是以這種方式去引導一種個體敘述、融于生活的愛國情懷――當然，不是讓人去喊愛國口號，不是讓人去表演愛國忠誠，而是用“照片”去展現，選擇什么樣的圖景來表現“輝煌成就”，考驗著考生的視野廣度和思想深度。

　　換一種表述，其實就是，什么才是一個國家最重要、最值得去推動、最值得驕傲的成就？這樣看來，就不僅僅是愛國表達，更深層次是考驗考生的現實問題意識：你是不是了解這個國家？能不能看到這個國家最需要的進步和成就？知不知道對這個國家最寶貴的價值、最應該珍視的成就是什么？不同階層、不同生活世界、不同經驗、不同價值觀的人，在這個問題上的回答可能完全不同，這也正是這個作文題的另一可貴之處：既考驗想象力，更考驗“不同”，見仁見智，各美其美，不同的人所期待的“成就”是不一樣的，話題空間非常大。

　　我想到了馬丁路德金的“我有一個夢想”，蕩氣回腸的演講稿抒發了那個美國人在那個時代自己對美國夢的想象?？吹健肮埠蛧?，我為你拍照”這個題目時，我立刻就想到了金的那個演講。拍什么樣的照片呢？表面上拍的是共和國在未來的成就，其實拍的是自己心中的夢想，是給自己內心對共和國的期待拍個照。不是穿越到未來，而是站在未來的視野來返觀現實。我有一個夢想，一萬個考生會抒發出一萬個關于共和國的夢想。大膽地夢想，大膽地拍照，大膽地寫下來，萬一實現了呢？有怎樣的現實問題意識，就會有怎樣的國家夢想，深陷霧霾之困的人們，能想到的最輝煌成就也許是藍天不再是奢侈品，是一張“北京去年完成365天藍天指標”的央視報道截圖。無法忍受城市擁堵的人，會把解決擁堵當成最耀眼的成就，期待看到晚高峰時不再堵得水泄不通。無力者，悲觀者，貧困者，不平者，奮斗者，熱愛科學者，放蕩不羈愛自由者，眼中都會有一個打著自己夢想的“共和國成就”。如果你沒有夢想，那么你只能為別人的夢想打工。

　　可能有人會覺得“共和國成就”這個詞太宏大，容易凌空蹈虛流于空洞，其實不然，呈現在照片中的景觀一定是具體而微、有血有肉和可以觸摸的，“拍照”的呈現形式可以讓宏大敘事變得親切、形象和直觀，用你的眼睛“取景”，感官去觸摸，用文字描述與他者分享，可以是人，是物，是觀念，是制度，一種象征，一個微笑?？梢苑浅＜毼?，當與一個國家的成就聯系起來，就會產生一種觸動人心的力量。就像前段時間火爆的《摔跤吧，爸爸》，擊中我們共情淚點的，不僅是父愛、奮斗和女權追求，還有與國家榮譽和社會進步聯系在一起那種國民情懷。

　　很有意思，前年北京卷的作文題是“假如我與心中的英雄生活一天”，今年是“共和國，我給你拍照”，能感受到命題者的良苦用心，是考驗考生的想象力，更是針砭時弊地倡導一些不該被淡化、不該被消解、不該失去敬意的價值，對英雄的尊重，對國家的情懷，對善和美好的追求。在消解主流的喪文化和毒雞湯橫行的語境中，在價值虛無主義甚囂塵上的時候，作文命題取向的這種堅守尤其可貴，很大程度上是在捍衛著這個社會的三觀。

　　著名評論員張天蔚有過一個感慨，針對輿論場上的一些怪論，他說：有人說，李娜的最大價值不在于獲得澳網冠軍，而是得了冠軍之后沒說感謝祖國。雖然我很反感強迫別人感謝祖國，但對這種以不感謝祖國為榮、以感謝為恥的兩分法，也很不理解。昨天的亞軍齊布爾科娃也感謝了她的祖國斯洛伐克，而且笑容很燦爛。怎么在“咱們這兒”，連要不要感謝祖國也變得這么糾結？――張天蔚針對的正是一種極端的虛無思維，有些人對國家的認知從一個極端滑向另一個極端：過去是國家凌駕于一切之上壓得個人喘不過氣來，而如今則走向另一個極端，國家虛無主義，集體虛無主義，個人至上，仿佛一提國家情懷就是“犬儒”，就是“沒有自我觀念和自主精神”。共和國，我給你拍照，也許正為矯正這種扭曲的思維。

　　一句話說得很好：種一棵樹最好的時間是十年前，其次是現在，你的夢想也是。――對共和國成就和夢想的愿景也是，但愿考生們在答這道題時用的不是文字修辭技巧，不是比拼想象，而是用心用情。30多年后，共和國百年華誕時，我們已是中年，那時回望30多年前在心中種下的那個美好愿景，是一件多美好的事。那時那景，如你所愿。